幽黄山脉崖边，妖主与司主都是一脸不可思议，剑圣自然早在五十年前离开了人间，那么红衣所请的那道剑意从何而来？

剑舟之上，青悬薜二人看着那一道可镇人间的剑意许久。

“磨剑崖崖主红衣是你的谁？”青悬薜却是忽然问道。

红浸珊抱着剑鞘回头，看着青悬薜若有所思的神情，说道：“怎么？”

青悬薜低头看着腰间那柄剑，稍稍沉默，说道：“剑被她取走了。”

“什么？”红浸珊走到青悬薜身边，伸手拿起那柄剑，却发现在青悬薜腰间所悬的，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个剑鞘，那柄剑不知去了哪里。

拿着剑鞘看了许久，红浸珊看向幽黄山脉，许久都没有说话，剑舟速度蓦然变快。

青悬薜看向红浸珊，后者虽依旧是平静，但是眉眼之间隐隐有些焦虑。

见青悬薜一直看着自己，红浸珊犹豫少许，才缓缓说道：“她是我妹妹。”

......

苍穹暮色，秋水昏黄，随着那道剑意的到来，山脉间一片沉寂。

红衣长立于风雪之中，一身红衣纷飞，看着那柄落在自己身前的剑，平静的握住，就像一个寻常剑客握住一柄寻常之剑一般。

先前那些声势浩大的场面在红衣握住剑时便已经消失，就如同一场梦境一般，什么都未曾有过，只是遐想而已。

司主看着握剑立于山崖风雪中的红衣，心中一片沉默，他当然知道那柄剑是谁的，在过往的那些岁月里，他与青悬薜一样，以为人间再无人可以拔出这柄剑来。

红衣不仅拔了，而且引动了剑圣残余剑中的剑意。

这是人间第二次看见那种剑意。

“原来您才是那个该拥有这柄剑的人。”司主看向红衣，不无敬意的说道。

红衣那一丝神魂横剑于前，并指掠过那线已经很多年未曾出过鞘的剑刃，抹过一寸，剑意便强上一分，直至崖边风雪都在剑意中缓缓颤抖。

“我只是一个借剑的人。”红衣平静的说道，“该拥有这柄剑的人，还在天上。”

这一句天上意味甚多，崖间几人都以为红衣所说乃是当年的剑圣，然而红衣却是看着天上那道遥远的剑舟，蓦然笑了笑。

司主几人都是愣在了崖上，从一开始见到红衣之时，便从未见她笑过，此时却是不知为何笑了笑。

人间从未见开颜，惊见却是倾国色。

“我始终都在你前面。”红衣看着天空，轻笑一声说道，而后笑意敛去，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与冷清。

红衣回头看着几人，目光清冷的掠过妖主与司主二人，停留在了秋水身上。

秋水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，握紧了手中的秋水剑。

红衣看见秋水的神态，神情渐渐有些落寞，许久才叹息了一声，说道：“对不起。”

秋水蓦然愣在原地，看着那个一袭红衣的磨剑崖崖主执剑踏入冥河之中，有些愕然。

最初她以为红衣看向她，是因为她是人间妖族的身份，然而妖主亦是在这里，她却没有多看一眼，只是数次看向自己。直到这一句蓦然而来的对不起，秋水才意识到有些不寻常。

看向已经渐渐没入冥河风雪之中的那个红衣女子，秋水却是不自觉的向着那边走了两步，伸手似乎想要叫住她，只是张开嘴才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，无尽剑意将冥河四处包裹，更兼风雪之意，令人窒息。

红衣没有回头，径直离开了这一处。

而后风雪渐渐平缓，剑意弥散。秋水站在河边雪中，有些茫然，回头看向妖主，后者转头看向天空，故作无事发生。

“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？”秋水看着妖主质问道。

妖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，只是看着天空暮色与渐渐消退的风雪。

崖间一声锵然之声，却是秋水拔出剑来，指着妖主后心。

司主抱着茶壶在一旁，他并不知道那些故事，亦没有这般好奇去知道发生过什么，只是喝着茶，看着冥河深处。

妖主看着风雪少许，回过头来看着秋水，神情有些复杂，只是依旧没有要告诉秋水的意思，缓缓说道：“先前祭祀过大司命，你已经很累了，便回秋水休憩吧。”

话音落下，一阵大风便要吹着秋水离开，一如当初在幽黄山脉妖主面对着对于勾芺的质疑时一般。

然而不知是崖上剑意残余太盛，又或者先前被剑意伤过的原因，妖主那阵风却是被秋水一剑劈开，而后长剑抵在了妖主咽喉之上。

妖主平静的看了她一眼，说道：“瞒你的人从来便不是我，我只是恰巧知道一星半点故事的人，你就算问我，也不会问出什么来。”

秋水回头看向冥河深处，那条通往惶惶幽深不可知山脉之巅的大河上早已不见了人影。

红衣如同只是一场梦境一般。

秋水骤然收了剑，往着那冥河极深处而去，然而才始迈开步子，便被人阻拦下来，不是妖主，而是司主。

“现而今冥河之中满是剑意，连我们都不敢踏足其中，你这样进去无异于寻死。”

秋水看着抱着茶壶像块大肚子石头一般拦在面前的司主，对于这个人她向来很是厌恶，是以语气冷漠的说道：“与你何干？”

司主笑呵呵的说道：“自然与我无关，以我镇妖司的立场，巴不得你们多死几个。”说到这里，司主的神情却是蓦然严肃起来，缓缓说道：“但是现在崖主请了剑圣剑意，将揽人世狂澜，我又哪能任由旁人进去？”

秋水握着剑，沉默下来。

这一处高崖之上却是蓦然再临一道剑意，相较于先前那道剑意，自然是不如，然而亦非人间寻常之剑。

剑舟悬停于崖边，红浸珊与拿着剑鞘的青悬薜落在了崖上风雪中。

妖主与司主俱是沉默下来，他们虽然不认识这个少女，但是从那道剑意中可以得知，他们并不是她的对手。

“红衣呢？”红浸珊看着二人缓缓问道。

司主站在那道剑意屏障之前，缓缓说道：“崖主已经带着剑意去了冥河尽头。”

红浸珊沉默少许，说道：“让开。”

司主抱着茶壶，喝了口茶，叹息着，却是依旧站在那里，如同石塑立风雪。

秋水回过头来，想要看看来的是谁，却发现是一个看起来极为年轻的红衣少女，红浸珊这才看见秋水的存在，沉默少许，伸手一召剑舟，剑舟化作方寸落入红浸珊手中，而后又化作一道剑光，将秋水直接载离崖上，落到了秋水之中。

方寸转瞬便回到红浸珊身边，悬立于身侧。

司主看着红浸珊许久，说道：“我知道我打不过你，加上一旁的瘸子也打不过，但我不能让你进去。”

红浸珊却是没有废话，一剑而出，连着司主与那些剑意屏障一并斩开。

司主跌在一旁雪地里，不住的咳嗽着，神情复杂的看着那个红衣少女。

纵使他自认为已经将红浸珊高估许多，只是依旧没有想到那仍旧是低估了太多，以至于本已经做好调动巫鬼之力防御的准备，却是什么都未曾用出，径直被一剑斩开。

青悬薜在一旁亦是有些惊色，身为黄粱书生，他自然知道司主是什么样的存在，然而落到红浸珊手中却是没有半点还手之力。

妖主在一旁摇摇头，看着司主说道：“磨剑崖从来不是我们能够挡得住的存在。”

不讲理天下第一，自然拥有着足以让他们不讲理的实力。

函谷观不出，人间谁能拦得住磨剑崖的人？

当年八百道门上剑崖便是极为深刻且惨痛的教训。

司主虽是跌在一旁吐着血，却还是强撑着站起来，看着踏入风雪剑意长河的红浸珊，说道：“我不知道崖主是如何才能请来剑圣大人的那一道剑意，但是我知道人间没有第二次机会，你如果进去打断了她，人间所有人都会被冻死在这这股寒流中。”

红浸珊回头，看着这个在黄粱一生杀人比谁都多，却又为人间之事奔波的司主，沉默少许，缓缓说道：“我当然知道，但是如果我不进去，她会死在那里面，除却以神魂为代价，你以为如何能够借来师祖剑意？”

青悬薜听着红浸珊的话，却是蓦然一惊，看向她说道：“那你呢？”

红浸珊转身将方寸插在河岸，阻绝一切，缓缓说道：“人间可以没有红浸珊，但是不能没有红衣。”

而后转身走向冥河尽头。

青悬薜站在风雪冥河边，沉默少许，说道：“按照你先前的说法，那个救世之人，不应该是我？”

红浸珊没有回答，消失在冥河深处。

青悬薜看着红浸珊消失不见的身影，握着空空的剑鞘，苦笑一声说道：“人间哪有这种出尔反尔的事情。”

司主与妖主看着这个书生，皱了皱眉头说道：“你又想做什么？”

青悬薜没有回答，握着剑鞘站在方寸之前，平静的说道：“那我便做一回剑圣吧。”

妖主与司主皆是一惊，这句话无论如何都有些狂妄，然而似乎却是事实。

青悬薜执剑鞘仰头望天，沉声说道：

“请剑圣剑意！”

风雪瞬间止息，人间有若静止，天地之间万剑齐鸣。